时下,电视剧《繁花》正热。《繁花》当中的人物千百种,但出场之后几乎共享的动作一定有“不响”。《繁花》中“不响”二字出现过1300多次。“不响”是吴语,北方话是“不吭声”,舞台语言就是“静场”或“舞台沉默”。“不响”作为最极致的一种表达,属于《繁花》高频词之一,令人回味。
金宇澄爱用“不响”。他曾说,“在我们这个时代,一般意义的内心世界,大家都懂了,不必重复,中国人最聪明,什么都懂了,什么都可以不响”。结尾,他还引用了黄安《新鸳鸯蝴蝶梦》的一段歌词,花花世界/鸳鸯蝴蝶/在人间已是颠/何苦要上青天/不如温柔同眠,更是为我们揭示了“不响”的真谛。
也正是因为这些“不响”,成了王家卫补白改编的“密码”!他说,“凡是我不想讲的、不能讲的,或是讲了为难自己为难别人的‘不响’。这也是一个创作者的态度。”“是什么让阿宝成为宝总,一夜之间成为时代弄潮儿?书里没有提过,我们可以补白,可以给出一个在原著里看不到的上海阿宝。” 如此焕新思维、加持创新,正好契合了小说中的“不响”。
拜读《繁花》,“不响”涉及诸多情形,虽然洞若观火,可大家都在心照不宣地“不响”,难言无奈、沉默忍耐、冷漠悲悯等心理兼而有之。比如剧中阿宝的生意经是“不响”,陶陶给沪生讲村里一个人做了不体面的故事,大家 “不响”, 讲到跳江的男女,沪生“不响”,小毛曾对过去的事体“不响”,清楚小毛婚事真相的阿宝“不响”,春香对于自己不满意的婚姻“不响”,康总对梅瑞陷入悲剧“不响”,沪生对陶陶的悲剧也一样“不响”,如此等等,不一而足。
同样,在俗世之中,像康总、沪生、阿宝等人,他们也常充当“不响”的旁观者,他们洞若观火,却也不声不响。在他们看来,无法改变结局,尊重他人命运,便只好“不响”。这种重复着沉默的日常,折射出一种上海人特有的谨慎、矜持与内敛,是剧中人物的常态,也是一种处世智慧。
其实,“不响”是一种很高级的心理描写,反应在人物的沉默,对话的停顿,更是情绪的波动和微弱的抗议中。这种延迟、悬置和空白,是价值判断的搁置,意义中心的模糊,只可意会。“不响”又是最普世、最简单的自我救赎,它可以保持一份神秘感,避免言语的攻击和破坏力,彼此关照对方的情绪。正是在上千处“不响”中,金宇澄埋伏下了比“响”更为复杂丰盈的人情世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