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出生时,父亲还不到而立之年。但打我记事起,父亲在我眼中就是老的。因为他总是穿着朴素,一脸严肃,看上去老成持重。但从一个笔记本上,我了解到父亲也曾风华正茂过,父亲也有过峥嵘岁月稠,一个怀揣梦想的人,也曾热烈地燃烧过青春。
父亲六岁而孤,家里缺乏劳动力,所以小学只念了三年,不得不离开学堂,跟着我裹脚的奶奶在田里劳作。姐姐早早出嫁,剩下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。
父亲常常跟我们提起他六岁开始,为了果腹,跟奶奶在地里劳作的情景。家里没有耕牛,他在前面用双手将犁头扛在肩膀上拉犁,奶奶跟在后面用力推犁,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拉犁推犁。汗水湿透衣衫,肩膀勒出血痕,直到整块田地都精耕细作了,才撒下种子,撒下吃饱饭的希望。 十三四岁,父亲开始憧憬外面的世界,但偏僻山区的青年,多见树木少见人烟,消息闭塞,除了当兵,很难有别的出路。十六岁那年,征兵的消息传来,父亲积极报名参军,因为参军可以吃饱饭。困难时期,招兵严格。由于长期缺乏营养,父亲面黄肌瘦,长得像电线杆,别人都以为他不能通过检验。但村庄里几十个年轻后生一起去验兵,只有我父亲跟另外一个年轻人验上了,这在当时成为村庄的爆炸新闻。
父亲开始军旅生涯。随部队去过好多地方,开阔了视野,增长了见识。他每个月有6块钱的薪水。回家探亲的时候,父亲用攒下的钱买了那个年代的时髦东西,一个手电筒。农村的夜晚黑黝黝的,没有路灯,也不能指望农户家里的煤油灯那微弱的亮光能够照亮脚下的路。当村里人出门还举着火把的时候,而我父亲却能从兜里掏出稀奇玩意儿,手电筒的灯光撕裂了黑暗,照亮了前进的路,也照亮了村里人那羡慕的眼光。
又过了几年,父亲在城里买了收音机。茶余饭后串门,父亲就拿出他的收音机,听新闻,听红歌,听评书。收音机把更多的人吸引过来,更多的人从中知道了外面的世界,陆陆续续出去闯天下。
凭借在部队学到的开车修车技术,父亲也是村庄里最早进城闯荡的人,进入二汽,成了一名驾驶员,如同庞大社会机器中的一个小齿轮,敬业且平凡,却是村庄的标杆和年轻人的榜样。直到现在,村里的老人谈起我父亲的当年往事,都竖大拇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