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深处的柳东,只是小城的郊野,寂寥落寞却又宁静致远,既能濯洗年轻时光的浮躁与抑郁,又能让人觉到有股不可言喻的力量,推着我在逆境里前行。
在春日的暖阳里推一辆自行车,从三门江渡口蹭上驶往柳东的轮渡。迎着江风独立船首,看微涨的春潮温柔地抚着船舷,看两岸的青山慢慢地浸没在嫩绿的春色里,看江边成片的杂花散漫的盛放……心底里油然的生出徐志摩“寻梦,撑一支长篙,向青草更青处漫溯……”的意境来。
意境,也许每个曾经年轻的心里,都会藏着一段诗与远方的情愫;如同我,不经意之间,总会跳出旧时光里那个江南春日,那些白墙黛瓦的浦东古老村落,那片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,和那张已经天各一方的笑靥……于是,孤独就成了春日里放逐自己的最好缘由,而记忆中的梦想,则是我追寻的方向。
沿着蜿蜒曲折的长路一直尽力向前。路边铺满一丛丛的野菊花,沐浴着阳光,灿烂的欢笑着;坡上几簇粉色的山稔花,在春风里恣意地翻舞,挥霍着她们的青春。绿意葱茏的平野上,分散点缀着稀落的农舍;偶尔在村落旁停下,看刺篱上喇叭花默默的向上攀爬,看菜园里南瓜花热烈地开放,看村旁一畦畦翠绿色的蔗苗,争相着向上䓛壮成长,它们都是这个春天的主角。然而,映入我眼帘最多的,却是那些挤在刺篱脚下、田畴边角的星星点点小花,它们没有名字,没有芬芳——记忆里遥远的江南村落,金色麦田的垄沟旁,也撒满这种淡白色的杂花,不争农肥不抢春光,随心的生长在天涯各处,寂寥落寞里悄然开放……我仿若看见了我自己,在烂漫的年华里,因未知而彷徨,因挫折而郁郁,却还是心怀梦想,只能在这孤寂里,任凭这春花自开绿叶自落,年年复年年。
年年又年年。三十年浮光掠影般闪烁而过,青春早已退场,寂寥也好寻梦也摆,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。工厂也早已迁往了柳东,目光所及,街道纵横,高楼林立;年轻时那些濯洗年华的郊野,那些花自开春自去的忧郁,都已无从觅踪。而我,却多了些百折不挠的沉稳,也多了些中年的倦倦。
倦倦,数十年来围绕着一辆车兜兜转转,开始让人渐感疲惫;在风和日丽的暮春季节里,到龙湖公园走一走。往昔葱翠的蔗田,如今已是工作之余小憩的港湾,到处繁花似锦,绿草如茵。陪着明媚的春光,和着年轻时的音乐,沿着公园的廊道懒散地走走停停,间或倚着湖边的廊栏,看湖边鲜艳的美人蕉在清澈的湖水里照着镜子,看一袭雪白衣裳的鹭鸟在湖面上徘徊飞舞,看一抹金色的夕阳缓缓地湮没在西边的楼宇中,暖风拂来尽是春天的气息…..它们都是这个春天的主角。不经意间,我又赫然瞥见那一簇簇一丛丛熟悉的身影,在廊栏脚下,在湖边石缝,凡是花匠们无法照料到地方,如繁星般的小小花儿悄然开放;不管这时光如何飞逝,不因这世事如何变迁,它们依然追逐着自己的春天,执着自己的梦想。
梦想,如同家在柳东的窗户,在美丽的春天里轻盈地推开,扑面而来的是明媚的春光与嫩绿的近山,一城粉色的紫荆花正梦幻般盛放,花瓣纷纷扬扬的洒落路面,铺就了一条条彩虹之路。五彩斑斓的春天色彩里,掩映与环绕着绿意浓郁的工厂;窗户正对着的库场上,一排排一辆辆红色的、黄色的、绿色的新车,犹如在春天里展现的一个巨大花园!在春意里陶醉了,让人有些迷糊与懵懂,这花,这车,谁是春天的主角?
我们绝大多数的人,生命里注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,都不会成为主角。年轻时为追逐完美的生活而浮躁,为爱情的曲折而辗转抑郁,为寻梦而放逐自己,于是难有担当;而人至中年,又为了孩子为了家庭为了工作而整日奔劳烦躁,以至于从不能够真正的静下心来回眸过往,思索将来。只有那蛰伏于心底的梦想,是春天里埋着的一颗小小种子,给点空隙与雨露,就成了那些散落天涯的卑微小花,挤在刺篱脚、田畴边与石缝角,以自己的方式悄然绽放。
在春天里给自己一点点的时间与空间,静下心来,凝视与欣赏那筹笔经年及半生殚思极虑的,最终培成的精致卡车,才会发现,它,才是这个春天里的主角!当我看着它们沿着春天的彩虹之路,一辆辆的奔赴远方,去实现自己“诗与远方”梦想的时候,油然而生的,已不再是年轻时的儿女情长,而是中年的豪迈意境。
任时光匆匆而我终于契悟,无论是过去、现在或者未来,无论是青春年少还是芳华渐逝,只要心里装着一个梦想,就会有一股绵绵不断的动力,推动着我前行,就一定会迎来绚丽的春天!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