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李桓宇（风神物流有限公司）

春秋时期，吴王阖闾欲称霸中原，命伍子胥“相土尝水，象天法地”，建造了“水陆并行、河街相邻”的阖闾城。经营数年，因交通便利、物产丰富，吴国国力大盛，得以北上伐齐，称霸中原。

及至秦皇一统，更名吴县，统江南会稽郡26县。后项羽携八千江东子弟在此起义，仅数年便推翻了秦朝。隋开皇九年，因坐落于姑苏山下，此城首次被称为苏州；后兴修南北大运河，自此苏州物产得以流通天下。及至唐宋，苏州凭借渔粮茶桑、盐铁酒船之利，一跃成为江南第一雄州。“仓廪实而知礼节，衣食足而知荣辱”，仅明清两代从苏州走出去的状元多达34人；园林起、昆曲兴，苏州也将“小桥流水、烟雨人家”刻入了国民记忆的深处。

然而姑苏山下这片城，并非一路辉煌，甚至充满苦难。1130年，金兵南下，千年古城毁于一旦，文商精英也被屠戮殆尽。太平天国之乱，苏州三年两度易手，繁华的阊门商街被焚毁，大量市民逃难上海。抗战时期，日本侵略者不仅残杀百姓，许多园林古迹、文物馆藏也惨遭劫掠。千年姑苏，既文明璀璨，也血泪饱含；寒山寺的佛钟，既为盛世洪鸣，也为乱世慨叹。

起起伏伏间，唯一不变的，是姑苏城绵密的细雨，润物无声，厚积薄发。得益于苏州市的保护，苏州老城从护城河到小巷弄都被完整地保留下来。此时，寻一处屋檐避雨，看粉墙黛瓦枕河而眠，听屋檐凝雨轻扣石板，墙根与门扉散出淡淡的潮霉味，仿佛姑苏千年未曾远去。

“移步换景”是苏州园林独特的观景体验，亭台楼榭、松竹溪塘，变换角度，就能互借成景。放眼全城，金鸡湖畔的高楼广厦，也与姑苏老城的古塔旧巷互相辉映。从相门东出老城外，直至300米高的“东方之门”下，仿佛是一场穿越之旅，路的尽头是现代文明的流光溢彩、车水马龙。2019年，苏州GDP为1.9万亿，排在武汉、成都等一众省会城市之前，位居全国第六。

同样是晚上10点，广州的花城大道还有许多市民在散步，深圳湾的夜景灯光秀才刚刚落幕，上海外滩的黄浦江边还是游人如注，唯独苏州七里山塘的夜市已经“偃旗息鼓”。细雨顺着夜色，爬上客栈旁的路灯，远处一辆的士驶过马路的声音，已是你能听见的最大声响。姑苏城，她睡了。

鲜有夜生活，是苏州的生活；求精求细，是苏州做事的性格。把虾仁、虾脑、虾籽一一剥好，再掺在面里，形成独特的鲜甜回味，一碗三虾面可能要耗费后厨数个小时。将各种材质颜色的卵石、方砖拼铺成红鲤、白鹤、祥云、细浪等图案，“花街铺地”的古法技艺是苏州园林的精致底蕴。一部织机，一柄织梭，“唧唧复唧唧”的机杼声中，苏州老匠人将缂丝工艺一代代传承下来，他们复刻的“素纱襌衣”仅45g，而马王堆出土的那件，48g。

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食不厌精，工不厌细。这种生活理念或许从姑苏建城那时起，就没变过。苏州人秉持自己的生活理念，并在其影响下开拓、传承、发扬、创新，不知不觉间已走过了2500年。他们如同姑苏烟雨，不疾不徐，却在每个时代留下印记。串联起来便会发现，吴、姑苏、平江、苏州，共同指向了中国人心向往之的那个江南记忆。

而“苏州”这个文化符号，早已不单是一座城，更是一种伪装成城市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