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班时分,老同学送来一篮子樱桃和竹笋。疫情当下,这不远千里的情谊让人心热,温暖如同樱桃的颜色,鲜亮丰润。一路眉开眼笑地拿回家,抓一把吃下去舌尖生津妙不可言,顿时觉得这个春天圆满了!
十堰山里娃都好这一口山珍山味。这个季节,江城武汉不乏各种风味的水果,但我常常惦念的是故乡的樱桃。水果中樱桃的颜值靓丽,樱桃味甘性热,可调脾胃。李时珍解释“樱桃”这个名称的由来:“其颗如璎珠,故谓之樱。”璎是美玉,焕若珠玉。小时候物质匮乏,大山里的新鲜好吃的水果当属樱桃了。
十堰特产的樱桃,皮红黄光亮称为蜡樱。蜡樱开花早,常在二月末便满树繁花,半成熟的樱桃是黄色,成熟后则变得彤红。因果肉娇嫩不易保存难耐运输,古时蜡樱多数烂在枝头,鸟类喜欢啄食,民间常称它“莺桃”。秦巴山麓得天独厚的水质、气候与土壤等因素,使得蜡樱只能在以鄂西北范围内种植,出了地界就会变得酸涩瘪小。
山里人淳朴良善,到了樱桃成熟的季节,会给邻居们挨家挨户送樱桃,低矮处的樱桃会被特意留下来,那是要留给小朋友们去采摘的。小伙伴们挤挤攘攘,蜂拥而至,也不管满手灰尘,摘几个樱桃直接塞到嘴里,吃得津津有味儿,任由衣服上溅满樱桃甜蜜的汁水。
小时候,上学适逢夏天的中午,学校要求学生中午趴在课桌上睡午觉。我们常常用小袋子装上一口袋樱桃,一手伏在课桌上装睡,一手偷偷伸到桌洞里吃樱桃。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摸吃的零食,才觉得有滋有味,怎么也忘不掉。
吃樱桃的至高境界就是站在树底下,直接吃刚摘下来的鲜果,“叶底樱桃浑可摘,黄莺不离绿阴中。”水分饱满,甘甜酥软,大有白居易“甘为舌上露,暖作腹中春”的妙意。
白居易爱樱桃如命,写美人是“樱桃樊素口”,写情是“相思莫忘樱桃会。”大笔一挥,从樱桃花开始写起,“樱桃昨夜开如雪,鬓发今年白如霜”;刚刚结果子再写,“洽恰举头千万颗,婆娑拂面两三株”;樱桃落了也写诗,“春风摇荡自东来,折尽樱桃绽尽梅”。回头一看写的樱桃诗太多了,干脆编辑成诗集为《白居易樱桃诗辑录》。
初夏,十堰的街边巷尾到处都是卖樱桃的,吃樱桃太便利了。离开十堰后,方知尝到这一口鲜果的不容易。樱桃不易保存,哪怕用各种花样的篮子,盖上新鲜的樱桃树叶,保鲜盒、冰袋、冰箱一路保驾运输,只要稍微不注意,一袋黄橙橙的樱桃一会儿就变成了软绵绵的褐色。
这一切都挡不住十堰武汉两地带樱桃的热情。每逢樱桃成熟时,长途大巴车、顺风车接货带货忙个不停。樱桃到了,红宝石般晶莹剔透,带樱桃的人的挂念关怀,吃樱桃人的感动想念,就像那浓浓的果汁一样满溢出来。天南地北的人疏解乡愁最好的方式,莫过于重温故乡熟悉的味道。
小时候的味道、故乡的味道,是留在我们胃里萦绕一世的乡愁。樱桃成了乡愁,颗颗晶莹剔透,就像汪曾祺老先生说的一样,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他乡咸鸭蛋,我实在瞧不上。”除却巫山不是云,他乡的樱桃,我也实在瞧不上。从小到大,家乡的美食里有专属于自己的记忆。
路难思乡,道远情重,我们对家乡风物念念不忘,始终觉得那才是最好的。少年熬出白发,故乡变了模样,但各种老味道顽强留存。一味一情,足以慰籍、足以洗尘、足以圆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