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岁多我就随着父母从北方大平原到了遥远偏僻的山城十堰,从幼儿园大班开始到初三,就一直在当时的二汽传动轴厂子弟学校。当时的传动轴厂以上海人和河南人居多,所以我小时候的老师里面也是上海人和河南人比较多。
幼儿园是在子弟学校一楼一间空荡荡的教室里,一位中年上海女老师,长方脸,人很瘦,声音尖细,弹老式的踏板风琴,教我们唱歌,很厉害的样子,总是不许我们乱跑乱动,要老老实实地坐好,小朋友都不敢和她说话。
到了小学,教语文的是班主任刘老师,一头短发,脸色微黑,脸蛋总是红扑扑的,带着很浓的河南口音,刘老师认真而执拗地控制着班级的大事小事。除了上课,她会随时出现在教室的后门,不声不响地把大家尽收眼底,之后扯起嗓门儿开展“正风肃纪”。
当时,小学还开设了英语课。英语老师是临时短期培训出来的,读单词都带着浓重的十堰口音,我们一个个仰着晕叨叨的小脸儿,腾云驾雾一般读着十堰本地出品的英语单词。又怕这些又奇怪又这么好笑的读音记不住,同学们就都用汉字标注好相似的读音:she—女生苗条就是“细”,he—男生有劲儿就是“嘿”…… 山里面到处乱跑惯了,孩子的屁股总是长满了刺儿,英语老师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木头凳子腿儿,既可以当指在黑板上的教鞭,又可以当“杀威棒”敲击讲台,用来威慑班上的几个调皮蛋或者震醒昏昏欲睡的我们。
到了初中,教师团队的专业水准高了起来,大都是师范出身的,其中给我印象深刻的是三位中年上海老师。
周小妹是数学老师,个子不高,微胖,上海口音明显。她总是笑眯眯的,朴素的衣着很利索,不长的头发烫成大波浪很优雅、柔顺地弯曲着。周老师写得一手漂亮的粉笔字,上完课的板书像印上去的,文字和图形都像精心排版了一样。
高高瘦瘦的英语老师单惟玉和周老师是一家子,也是上海腔调。他不爱笑,眼睛藏在眼镜片儿后面,遥远又深刻,上课没听讲的、作业没完成的,但凡被他看一眼,吓得马上低下头。但是单老师读起英语来蛮好听,配上他的高个子细长腿,很是洋气!
还有一位上海老师是初三的数学老师曹美娥,中等身材,长相很柔和,声音也柔软,又透着一些严肃。可是有一天,我偶然看到曹老师突然昏倒在走廊的水泥地上,赶紧叫来了几位老师,急急忙忙地把她送到卫生所去了。
后来经历了高中、大学,但是经常想起的还是这些少年时光。每个时代都会打下特定的烙印,每个时代都不缺少努力付出的人。我经常想起,在偏远的鄂西北山沟里,有一些热血青年,他们中很多人从上海、武汉等大城市志愿来到艰苦的山区,带来了大城市的口音和生活方式,带来了大城市的文明和文化,用他们平凡的人生点亮了山城孩子未来的希望;他们每一个都是那么普通,但是他们的群体集合起来散发出的光芒却照耀了一个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