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家陪父亲散步,沿着沿河路一直走到头。抬眼看见老红砖墙壁在阳光下被镀满了金色,又长又粗的暖气管道突突冒出热气,沿街铺子弥漫着大饼的香味,沿河大市场琳琅满目的新鲜果蔬,木槿树下一群群穿着校服的少年说说笑笑地走过……过去和现在的光影在此重叠,刹那间时空交错,仿佛看见童年的自己迎面而来。
沿河路小区收纳了我的年少时光。脖子上挂着家门钥匙,兴颠颠地穿梭在红砖楼间,一栋栋楼底下,大声喊出小伙伴一起去跳皮筋。沿河路前的铁路,上学走铁路抄近道,穿过张湾医院旁的小山,疾风一样冲进七中教室里。七中的坡前种满了栀子花和梅花,一年四季学窗明艳芬芳。课间休息时,女生总是跑下去捡几朵飘下来花朵,夹在书里头,一翻书都是满满都是花香。山坡后的大操场,背靠着一山青翠葱茏,追风的少年在一圈圈的跑道上飞奔,乘一路的鸟语花香,欢喜雀跃不言愁。
家属院里的灯光球场,等到晚上点亮灯,就成了我们玩耍的乐园。小朋友欢快地台阶上上下下地蹦来跳去,用粉笔画个大格子,玩着跳房子的游戏,直到天黑看不见,才意犹未尽地回家。最爱家属区的闭路电视,没有广告,一天播武侠剧十几集,真是过瘾。小时候在这条几十米的路上,成天跟在大孩子屁股后面上山下河摸爬打滚,夏天的午后,跑到河边蹚水,一遍又一遍不知厌倦。
沿河路挨着铁路,多少次家门口来来往往的火车鸣笛而过。信号灯变红时,成群结队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职工在放下的栏杆前等待。轰隆隆一响,随着汽笛声由远至近,蒸汽火车吐出白烟缓缓驶向远方,那是童年里最美的画面,总想去铁道尽头一探究竟。门前的铁轨旁,被岁月修饰得漆黑的信号灯悄然矗立。铁轨长长的弧线纵横交错,时常看见来拍婚纱照的年轻人,静默的老树下一条条斑驳的宣传标语,印记着过去的峥嵘岁月。
沿着铁路溜达,碰见了老屠师傅,他在沿河路开了一间裁缝店,算来也有三十多年了。老屠师傅是浙江人,手工活精细,只要拿张样图,就能做出成品,我家是他多年来的常客。如今裁缝生意清淡,儿子劝他卖水果,老屠不愿意,每天照旧把各色的布匹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台上,他喜欢做衣服,老了就按自己的方式生活,钱少就少花点,图个自在。
老街坊遇上了聊兴正欢,老屠告诉父亲,大岭路片沿河小区马上要改造了,他真是舍不得这个老铺面。旁边的南记理发店老板走过来,给老熟人递上新店的优惠券,嘱托照顾生意,嘴里连连说道舍不得这里的一切。三位老人在言谈中无限地惘然若失。这条管了人们大半辈子吃喝拉撒的沿河路,烟火气十足之下,掩映着整整两代人的青春。
这条路沉淀了数十年来的十堰车城故事。有众声喧哗的生气淋漓,有悠悠离歌的百转千回,沿河路其实也是我们的一种东风情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