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身转战三千里,一剑曾当百万师。”曹伟龙常常念起王维的这首《老将行》。三千里,这个数字是他一辈子的牵系。上个世纪七十年代,从上海,经武汉,过丹江,转到十堰之间水陆行程,要走三千里。三千里河山,一个世纪的工业浪潮,惊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
1971年的秋天,天高云淡,一江秋水缓缓向东流去,一艘东方红轮船停泊在黄浦江边的十六浦码头上。岸边人潮涌动,曹伟龙站在上海支援二汽建设的青年队伍中,挥手向家人依依道别。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豪情万丈,冲淡了离家的愁绪。 “我们要去造自己的汽车!”掷地有声的誓言,回荡在烟波江上。
船行三天三夜过武汉,换乘绿皮火车到丹江,再换小轮船、大卡车,辗转三千里,走了整整五天的路,来到了二汽水箱厂所在的小周家沟。虽然从繁华的上海来到荒山野岭早有心里准备,但是落差太大了。简陋的芦席棚没水没电,只有河沟井水喝,煤油灯照明。生活上缺菜少粮,指挥总部拉来一车青萝卜,要吃好几个月。四周羊肠小道灰土扬天,一下起雨引来山洪水,道路更是泥泞难走,穿雨鞋都不怎么管用。严寒酷暑缺医少药,生活设施基本上没有。
山沟里一穷二白,一切都要从零开始。厂一代建设者用简陋的铁锹与小车,遇山开山,遇河架桥,一砖一瓦建起车间、办公楼、实验室和仓库。建厂再建家,大山深处一座座单身楼、家属院、幼儿园、子弟学校、澡堂、菜场、锅炉房、职工俱乐部、林荫道、防洪沟、游泳池等设施拔地而起。他们深知,孩子是中国汽车工业的未来。早在建厂初期就开始筹建学校。为了改善教学环境,他们省吃俭用攒下经费建设校园。1973年子弟学校搬到干打垒宿舍中授课,当年条件是最好的子弟学校。特地从上海请来教师补充师资力量,给厂子弟传课授业。薪火相传,中兴业,须人杰。
“以厂为家”不仅仅是一句口号,而是他们践行了一生的诺言。其中的千难万苦,远远超乎想象。他们在工地上运沙挖土修路,卸砖块搬水泥什么工作都干,没有工具就自己打造,没有条件就自己创造,栉风沐雨、坚韧不拔。走遍千山万水,挨过千辛万苦,用顽强的勤奋,以超人的坚毅,撑起了一个风云激荡的汽车时代。
原二汽水箱厂调温器车间党支部书记曹伟龙回忆当年建设历程,感慨万千地说:“我们不知道当年就那么能吃苦,从来没有想过得到什么,付出得心甘情愿,也不知道苦和累,大家都一样拼着命去干!” 历经烈火,淬火成钢。一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,记录着一路前行的勇气和智慧,背后是无数个厂一代拼搏奋斗的身影。
他们把一生交给了大厂,退休以后回到原籍上海安度晚年。他们常常结伴回十堰看看,缓缓地行走在厂区的老路上,感叹厂区山脚下有一条小溪早已不见了,感叹几十年变化太大了,在老厂门前徘徊凝望许久,一遍遍打量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。回望三千里,悠悠故园情,这里是他们的第二故乡。在纪念东风建设55周年此际,曹伟龙在诗中这样写道:“生产放首位,工厂当作家;生活第二位,再苦忍一下。经常大会战,困难踩脚下;拼搏加奉献,一步一层天。”筚路蓝缕,青山峥嵘。他们这一代人,以身许国,完全忠于对国家最朴实的荣誉感;以志许厂,一生恪守对大厂无比坚贞的信念。纯粹的坚持并不断为之努力,厂一代是最后一代理想主义者。
永远,向所有为了理想努力的人致敬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