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给母亲打电话，告诉她今年都回十堰过端午节。她轻快地说：“那我可是要好好准备一下了。”言语间充满了欢喜。我们姊妹仨有好些年，没有一起回家陪父母过端午了，今年要让老俩口开心开心。

在我们老家，五月五端午也称为“女儿节”，这天一大早上，娘家要去接已出嫁的女儿回门避瘟，称之为“躲午”。汉水人家的旧风俗“女儿节，女儿归，要青去，送青回。”青指菖蒲艾蒿一类的香草，草儿过一天就会黄，意思是女儿回门不能过夜。如今没有那么多讲究，回娘家的风俗还是保留了下来。

从前在十堰的时候，离娘家只有几站路，说回就回了，感触不深。现如今离家远了，一年到头看望父母也就两三次，格外珍惜起与家人相聚的日子。一到端午，情不自禁地会惦记母亲种的栀子花满屋飘香，咸粽子甜粽子摆满了桌子，还有一坛子甜滋滋的米酒。过节还得在家里过，才有滋有味。

端午节的清晨，我陪母亲去逛沿河大市场，买好几把艾蒿菖蒲，房前屋后插满艾蒿，进进出出一阵阵扑鼻的药草香味，可以驱蚊防虫。等到香草干枯后，母亲把它们剪短一袋袋包好，出门给我们带上，遇到有个湿疹之类的病症，煮水泡澡效果好。年年如此。

姑娘们一回娘家，母亲笑吟吟地给每个丫头戴上一朵大大的栀子花，低头转身间芳香四溢，大大小小的女孩原本就该是朵花儿，多么好的寓意啊！手腕上还要戴着五彩绳去邪，手绳是母亲带着老花镜对着光一根根编织的。“红杏单衫花满头，彩扇香囊不离手”。母亲这代人，干什么都是认认真真的，逢年过节仪式感满满。

粽子之于我，是团圆的味道。最爱吃母亲包的白水粽子，散发着粽叶清苦的香气，蘸着蒸化了的白糖吃，清香甜糯。老家人偏爱吃白水粽子，寓意清清白白做人，端午的端是人活在天地之间要端端正正。端午的白水粽子，就是刻在人们心里的传承。

除了吃粽子，还要吃鸡蛋，母亲用艾叶煮了鸡蛋满满一大盆，吃了能祛晦除病。家里的咸鸭蛋都是母亲自己腌制的，咸味适中刚刚入味，淡淡咸味一顿吃两个都不嫌多。市售的流油的这种要放大量的盐，蛋黄还好，蛋白咸得齁心，蛋香被完全掩盖住了，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。说到底，还是人越大越恋家。

厨房大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粽子，米酒荷包蛋随到随吃。客厅的茶几上也摆满了绿豆糕、芝麻糕、鲜花饼，母亲说女孩子无论什么时候回到家里来，都要饿不着。端午节恰逢瓠子上市之际，过节时一碗瓠子排骨汤必不可少，甜润津津的，都是被父母疼爱的味道。

在家过端午这些天，我感觉自己活像个孩子一样快乐。平日里自己是母亲，而到了端午节这天回娘家，又被还原成了那个未嫁时的女儿样。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，还是像当年一样，围着灶台边的母亲闲话家常，一会儿帮忙剥剥葱，一会儿打打下手切菜。母亲一边说我笨手笨脚，一边拿起筷子往我嘴里不停地塞菜让我尝尝。不到吃饭时间，我已经被她喂得饱饱的了。真的是，再大的人回到父母身边就是个小孩子。

人生所贵之处，无非是像个大人一样生存，像个孩子一样生活。杨绛说：“人生的幸福就是，有家回，有人等，有饭吃。”年纪越大，越发对传统节日珍重起来，认真对待那些节日的习俗，才会懂得人世间的真情，才能看到平凡生活的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