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榴莲往事 (散文 作者 邓德芝)

东风汽车报   2025-11-30 11:55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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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汉的秋意今年格外缠绵,虽然已过立冬,但秋意似乎不愿意轻易散去,肆意延展着秋日的暖阳,让人们有一种隆冬尚远的错觉。可小雪逼近的时候,气温丝毫不由人揣摩,说降就降。清晨醒来,窗外的风骤然换了脾性,裹挟着北方的寒意呼啸而来,气温断崖式下跌十几度,街头巷尾的梧桐叶簌簌作响,仿佛在瞬间褪去所有生机,冬的凛冽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笼罩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。

习惯晚饭后散步,出了小区来到附近的足球公园,此刻这里已少了往日的喧嚣,只见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裹紧衣领,脚步匆匆。带着草木的萧瑟,晚风刮在脸上已有了刺痛感,我缩了缩脖子,原以为自己经得住,但还是不经意的加快了回家的脚步。

就在即将拐进小区路口时,一股浓郁的榴莲香猝不及防地钻进鼻腔——不是那种廉价榴莲的甜腻,而是带着独特乳香的醇厚气息,在清冷的空气里格外鲜明。循着气味望去,不远处一位大叔正推着自行车缓缓走来,约莫六十多岁,头发已染上风霜,大半花白,额前的几缕被风吹得贴在头皮上。自行车的车筐上盖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布,边角用绳子仔细系着,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护着什么。走近些,便听见大叔带着浓重乡音的通话声,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:“XX啊,你大姨奶特意从马来西亚寄来的猫山王,说是最好的批次,果肉金黄饱满得很!”他顿了顿,伸手按了按车筐里的布包,声音又抬高了几分,“我想着你们年轻人爱尝鲜,骑车子给你们送过来了,你和阿玉都尝尝?”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,大叔脸上的笑意骤然淡了下去,像被风吹灭的烛火。他微微蹙起眉头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:“都不吃啊?那二宝呢?这孩子以前不是说想尝尝吗?”又是一阵沉默,大叔的肩膀慢慢垮了下来,握着车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,指节微微泛白。“哦……那行,你们都不吃,我就带回去了。”他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几分失落,挂断电话时,指尖似乎都有些僵硬。

大叔站在原地,抬起头望了望小区林立的高楼,目光在某一层停留了片刻,又缓缓移开,像是在辨认什么,又像是在掩饰什么。路灯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投射在铺满银杏叶的路面上,显得格外孤单。他低下头,视线落在车筐里的榴莲上,蓝格子布被风吹起一角,露出榴莲坚硬的外壳,上面的尖刺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沉默了约莫半分钟,他轻轻叹了口气,那声叹息轻得像一片落叶,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随后,他调转车头,迎着凛冽的寒风,慢慢骑了出去。自行车的链条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,伴随着风声渐渐远去,几片被风吹起的银杏叶缠绕着车轮,又悠悠飘落,仿佛在为这份未送出的心意惋惜。

我站在路旁,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,傻愣愣地望着大叔远去的背影,直到那抹蓝色的身影消失在路口的拐角。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五味杂陈,酸、涩、暖、疼,交织在一起,说不清道不明。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大叔方才凝望的那片高楼,家家户户的窗户透出暖黄的灯光,那灯光本该是世间最温暖的所在,此刻却显得有些遥远。一股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,喉咙发紧,眼眶也渐渐发热——那车筐里装着的哪里是榴莲,分明是一位长辈满心的欢喜与牵挂,是跨越千里的惦念,是寒夜里不肯退却的慈爱。

不知在寒风中站了多久,直到一阵更冷的风袭来,我才回过神来,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,慢慢走回家中。可大叔怅然若失的样子,却像刻在了脑海里,挥之不去。我不禁想,他的子女为何要拒绝这份美味?是真的难以忍受榴莲那标志性的“臭味”,还是觉得长辈的来意太过寻常,忽视了特别的心意?又或是忙碌的生活让他们忽略了这份沉甸甸的牵挂?

我忽然想起多年前,父母去桂林旅游,回来时带来一个沉甸甸的背包,打开一看,竟是几包当时正火的网红螺蛳粉。我素来对螺蛳粉的味道避之不及,那股酸辣夹杂着酸笋的独特气味,让我本能地抗拒。可当看到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,听到他们说“排队排了好久才买到,听说你们年轻人都爱吃”时,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,似乎有些勉强的收下了螺蛳粉。后来我试着煮了一包,竟意外地发现了其中的美味。其实我明白,那碗螺蛳粉的价值,从来不在于它本身是否昂贵,而在于父母在旅途挤着拥挤的人流中,顶着烈日排队时的执着,在于他们把子女的喜好放在心上的那份认真。

大自然总是宽容的,它接纳风雨的洗礼,也承受雷电的惊扰,历经寒来暑往,饱经世事沧桑,依然能在春天孕育生机,在秋天收获硕果,始终以最温柔的姿态回馈着人类。而父母的爱,不也正如这大自然的馈赠一般吗?它或许不够华丽,不够新潮,甚至有些笨拙,却带着最纯粹的热诚,不掺任何杂质。我们总说孝顺是给父母买昂贵的礼物,是陪他们走遍名山大川,却常常忽略了坦然接受他们的爱,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慰藉。父母的快乐其实很简单,不过是自己的心意被接纳,自己的牵挂被珍视。

榴莲真是一种奇妙的水果。它有着最具争议的外表与气味,外刚内柔,坚硬的外壳布满尖刺,里面却深藏着绵柔的果肉,初闻时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“臭味”,让许多人望而却步。可只有愿意剥开那层坚硬的外壳,放下内心的偏见,才能尝到包裹在里面的果肉——金黄软糯,香甜醇厚,入口即化,那股独特的乳香在舌尖蔓延开来,让人一旦品尝,便再也难以忘怀。像极了父母的爱,或许有时会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呈现,或许不符合我们当下的喜好,可只要静下心来感受,便能体会到其中深藏的温暖与深情。

岁月悠长,人世间的温暖从来都藏在这些细碎的瞬间里。这个寒冬,当寒风再次呼啸,当父母的慈爱以某种“榴莲味”的形式降临在你面前——或许是一袋不合时宜的水果,一件样式老旧的衣裳,一句重复了无数次的叮嘱,请一定不要轻易将它拒之门外。试着剥开那层“坚硬的外壳”,放下所有的偏见与敷衍,你会发现,那份看似平凡的心意里,藏着最动人的暖。

往事如风,榴莲知味。愿我们都能懂得接纳父母的爱,就像接纳榴莲的味道一样,在最初的犹豫之后,终能品尝到那份独一无二的香甜。接受这份爱,从来都不是妥协,而是对他们最深的理解,也是最温柔的孝顺。这个冬天,让我们带着这份温暖前行,让父母的心意,不再遭遇寒风中的孤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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